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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 罗布泊边缘记忆的碎片
2023年11月17日 17:44 访问次数:


一条来自青海的消息占据了微信头条。内容是数名捡石爱好者在青海省花土沟至新疆若羌县罗布泊镇的沙滩上发现一具白骨化的尸体。当地警方根据死者遗物等信息推测,死者疑为上世纪60年代失踪的地质工作者.身边发现遗物有黄色牛皮鞋、浅黄色帆布包,包内有一张1960年的洛阳日报、几封信件、手电筒、防风镜等物。

由于在地勘单位多年,直觉告诉我,死者不可能是搞地质工作的。因为上个世纪搞地质的出门踏勘,随身必带老三件:罗盘、放大镜、地质锤。但此消息中一件也没有报道出来,这三件东西是不会那么快风化掉的。可是“捡石头、洛阳、地质、罗布泊”几个敏感词还是不停地搅动着我的神经。于是,我捡起大漠戈壁、罗布泊边缘的记忆,追寻当年的脚印,码出以下文字,纪念那些没有走出罗布泊的地质工作者。

一、雨过巴里坤

“数日暑气缠旅途,一场夜雨憾客床。”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敲醒了梦中的清晨。移步站在窗前,斜风细雨飘进来,连打几个寒颤,一层鸡皮疙瘩浑然乍起。
    
巴里坤的天气真是多变。昨天还烈日炎炎、酷暑难耐呢!

 

前天从乌鲁木齐出发,途径吐鲁番时,汽车的空调突然罢工了。时值正午,远处的火焰山真的像在冒火。辗过路面一层滚滚的热气,车子像在大海里漂泊的小舟。一路两旁是数不尽的方方正正透着无数眼睛的葡萄干晾晒房,我等一行人在铁皮壳子里无奈地忍着高温和热风的熏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期盼着赶快到达目的地吧。

巴里坤,一个历史久远的边塞小城。居民以哈萨克族人居多。汉人也多是甘肃、山西迁徙来的。

晚上在县城步行街找了一个烧烤摊,我们几个人围坐在圆圆的塑料桌前,小口抿着白酒,大串吃着烤羊肉,遥望着连绵不断的天山和天山上的一轮明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白天在哈密东戈壁踏勘的事儿。

“连一只鸟都没有见啊!”一位兄弟说。

“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另一位接腔。

“工地用一吨水要140多元,乖乖!”

“肘着个信球脸情开了,咋也不会翻车。哈哈!”司机说。

“喝酒喝酒,不说啦!”

一只苍蝇飞到桌子上,用手扇也扇不走。有位弟兄说:“把它弄到车里,明天带到戈壁滩里,再把它放出来,饿死它!”

“热死它!”

“让它找不到伙计,寂寞死它!”

“哈哈!哈哈哈哈!”

我觉得最后一句狠话说得非常贴切。


    
窗外的绿色随着细雨涌进来,不由地想起王维的渭城曲:“客舍青青柳色新。”虽然宾馆这里周围都是榆树,但其绿得清新,浓艳欲滴。

昨天进城时就看到巴里坤的古城墙,在民居群和树丛里时隐时现,车窗外风声掠过,仿佛可以听到当年金戈碰撞、战马驰骋的铿锵声。    

雨仿佛小了一点。早早起来最想看的就是昨天瞟了一眼的古城墙,想着还是它最能记录演绎那一段历史了吧。
    
    
细雨蒙蒙中众人来到得胜门,寂寥笼罩着城楼,周边没有见到一个游客。城门垛子伸出泛着青光的炮孔,诉说着几百年前的腥风血雨、刀光剑影。眼前肃杀的气氛浓过贴着天山的团团黑云。
    
唐诗人王维在《伊州行》写到:“清风明月苦相思,荡子从戎十余载。征人去日殷勤嘱,归雁来时数附书。”伊州就在今天的巴里坤县境内。 

一番感慨之后,带着幽幽思古之情我们又上路了,去欣赏新疆三大草原之一的巴里坤大草原。随着薄雾的变淡,车窗外的视野越来越开阔,青黄相间的草场一片连着一片,一直铺到天山的脚下。细雨中,路人皆着长衣长袖,步履匆匆,草原上三三两两赶着牛羊的牧人竟然穿着军大衣,与车里短裤汗衫的我等形成强烈的对比。

一望无际的草原,天地相连的大地。自由自在的牛羊在青黄相间的牧场里吃着草。好一幅悠闲自在的田园牧歌图啊!

  车行走在细雨中,许多黄土夯成的烽燧不时地从我们的视线中滑过,这些残破的烽燧告诉我们,我们正沿着历史上边关的轨迹滑动。

 

烽燧是古代战争情报系统中重要的一环,主要起着预警作用。烽燧和长城组成一套完整的军事防御体系,也起到了护卫丝路之路商务畅通的重要作用。分布密度最高的是巴里坤县城往西至萨尔乔克一线,这里每隔几里路就有一座烽燧,连绵不断,遥遥相望。正如唐朝边塞诗人岑参云:“寒驿远如点,边烽互相望”。

我建议下去拍个照留念,有伙计说一个破土孤堆有啥照的。

我还是停车下去了。 

过了巴里坤大草原,弯弯曲曲的国道越走越苍凉,人迹罕见。一团团迎面而来的浓雾加重行程的寂寞。突然,路边的一群骆驼在认认真真的注视着我们,哈哈!天赐良机!在唧唧的刹车声中慌忙下车与骆驼合影,骆驼盯着我们一点也不怯生,任由我等拍照,然后大摇大摆、不紧不慢迈过公路扬长而去。

   

二、罗布泊边缘的钻塔

 

如果行走在一望无际、浩瀚无垠的戈壁滩上,突然几座钻塔映入眼帘,耸立于天地交接处,高高低低,远远近近,袒露着钢梁铰接的胸膛,塔尖昂首直刺苍穹。你说这是海市蜃楼吗?不是!这幅粗犷豪迈、雄浑壮阔画卷是地质勘探队员在找矿!

一如都市街头女孩子流行的低腰裤,这里的钻机塔布退到了不能再低处。钻机、钻杆、柴油机一览无遗,这是抵御戈壁狂风的无奈之举,如果把塔布穿戴齐整,就等于给飞沙走石树立一个恣意肆虐的对象。沿路无数的风力发电场就是最好的注释。

 茫茫戈壁滩一眼望不到尽头,布满粗砂、砾石,一条条干涸的滩涂毫无生气地横卧在上面。这里少有植物生长,动物当然也远走高飞了。正是“穷荒绝漠鸟不飞,万碛千山梦犹懒”。

    虽然钻机有的在搬家,有的在施工,广袤的戈壁滩仍然显得异常寂静,静得让人有些窒息,偶尔一股旋风卷起一柱黄沙悠悠升空,平添一股莫名的静寂气氛。泥浆池底都垫一层白色的塑料布,尽量防止水的渗漏,但表面的蒸发是没有办法的。地表温度达到摄氏60度,太阳直晒在人体上有一种刺痛感,热风一刮,鼻孔眼睛里的一点水分好像也要被刮走。在这里,距最近的乡镇雅满苏也有近50公里,水是第一宝贵的。据钻机项目的负责人告知,生产用一吨水价格是一百多元,要从一百多公里的骆驼圈子拉过来,令人惊诧而又无奈。

走进戈壁滩,犹如进入原始荒野,满目苍凉,毫无生气。有时候远远望去,仿佛地平线处也有水泊的样子。其实那是雨后戈壁洼地水渗下去后泛起的盐碱,走到跟前你会发现没有一滴水。

“眼见为实”吗?有时候眼睛也会欺骗自己。

     没有水就没有生命吗?也不尽然。有时候也会遇到星星斑斑的绿色,那是骆驼刺、麻黄草和一些不知名的灌木,它们为了吸吮水分,把根深深扎进粗砂砾石里。这种植物其貌不扬,枝叶窄小、枯黄,但它高仰起头颅,傲视着荒原,有的还会开出红色的、黄色的小花宣示着生命的伟大。

借助一条条挖开的探槽,是钻工们的临时住所,简陋的床铺上摆着笔记本电脑,随意扔着海事卫星电话。

从燎黑的钢精锅挖出香喷喷的米饭,配着萝卜回锅肉我们和项目负责人边吃边聊。聊着艰苦、思乡,聊着三光荣,四特别,聊着矿区的前景。

大多数人认识的戈壁滩只有荒凉,却没有想到在它贫瘠的外表下蕴含着丰富宝藏,一向有着挑战精神的地质工作者没有逃避它、抛弃它。

这里就是一个储量可观的钼矿勘查区。戈壁滩是荒凉的,但更是创业者磨炼意志的地方;戈壁滩是辽阔的,更是开拓者跃马扬鞭的疆场。

    置身茫茫戈壁滩上,遥望空旷的大漠深处,那悦耳动听的钻机声,是世界上最优美动听、催人向上的生命主旋律。

离开钻机,汽车扬起一路烟尘。回首望,钻机周边的一片帐篷群格外醒目,那是一片希望的绿洲!

三、蒸发的生命

 自雅满苏矿区回来,休整了两天,清零戈壁滩黄的荒凉,让乌鲁木齐的绿再次把眼睛粘贴。一早再次联系当地地勘单位的一位朋友,他是来疆之前就拟定好的联系人。一直在忙,还没有去拜访他。

电话那头的声音压抑着,短促回答道:“好好好,下午我联系你吧!”没有想象中的寒暄,没有期待中的热情,准备好的辞令一下闷住了离合器。

怎么回事儿呢?一头雾水中撂下了电话。刚进乌市的第二天就和这位朋友通了电话,他说手头有一个报告要往厅里交,这几天很忙,改天再联系。

下午五点左右,朋友来电话问清楚我们办事处的详细地址。不多时响起敲门声,朋友亲自登门来了。一进屋就连说十几个对不起。“真的抱歉,不是不让你们过去,单位出点事儿,人人都黑着脸,还是我来看你们吧。”

“你再不来,从洛阳带来的礼物就送别人了。哈哈!”我们开玩笑地说。

慢慢坐下来,茶过三巡。朋友开始讲述一件不幸而真实的事。

“就在你们去的矿区再往南,就是罗布泊地区了。前天我们的两个年轻人在那里做地质化探工作失踪了,等到找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可惜啊!两个人都非常年轻,一个是毕业才两年的地质员,一个是临时工,蒙古族的。嗨!蒙古族的小伙子原来在伊犁西天山那边干,干得不错,就调了过来,才来了一个星期,嗨!新婚还不到半年呢!”

“咱们地质勘查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一个小搬家,车像撒种子一样,把普查小组撂下,留下够用两天的水、食物,回头再把人收回来。车辙在戈壁滩上画一条弯弯曲曲的的藤,普查小组就是藤上的瓜钮,这根藤可以一直蜿蜒到天地交界处。”

“这两天,天气太热,你们去矿区也有体会吧,热风能把人刮成肉干儿。去寻找的人一个人一上午喝十几瓶矿泉水,不带撒一滴尿的。”

“找到他俩的时候,一个人肚子都发涨了。另一个用手在沙砾上挖了个坑,把头伸进去,身体僵直地平爬着。”

屋里安静极了,大家听着朋友的叙述,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地。

“后来从他们带的GPS轨迹分析,地质员可能先倒下,蒙古族的小伙子一心想救他,跑出去十几公里返回,再换个方向跑,再返回。就这样,几个方向的轨迹都有。在茫茫戈壁想找人求助,简直是大海捞针!太难了!他们带的水都喝干了,没有水补充,下蒸上烤,一个人一上午就不行了。我们在这边搞地质勘查,最怕的就是在戈壁滩迷路、缺水。”

 

为什么不沿着车辙找回来的路呢?有人问。

“沿着车辙走更不行,戈壁滩上的车辙就像顽皮的孩子画的画,乱七八糟,也不知道是哪个猴年马月留下的,走着走着你会发现又回到了原点。那一年,我们有个分队长带着个司机想抄近路,凭着老马识途的经验想节省点时间,结果走了两天也没有走出来,车也没油了,最后都殉职了。”

“这两天都在忙这事儿了。没来看你们,抱歉啊!”

 

朋友心情沉重地讲完了。

屋里的空气凝固了,倒上的茶没有人动,茶杯冒着缕缕热气,无力地飘来飘去。

 

窗户外面的天空阴沉下来。留朋友吃饭,朋友再次拒绝了。送他出楼的时候,天开始滴雨滴儿啦。

抬头望着高天滚滚的乌云,不知会飘向何处,能否飘到那年轻生命蒸发的地方,顿作一场倾盆雨呢?


 ——刘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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